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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孟晓冬小说四则

  • 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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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1/5/28 12:3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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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晓冬小说四则

1949年6月13日的松花江西面的江叉子,是个无雨的黄昏。

我的大脑袋老塔爷爷睁圆了他做惯买卖的小眼睛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来啦?

“找的呗!”拽着兰布褂下了头……

这时,窝棚杖子门开了,一个白面女人嘴里吵骂着走出来,她手里拽着我父亲的耳朵,“瞧啊,这个鳖崽子又打了一个碗!”女人把尖下颏冲着我爷爷,而后发出一声惊呼:“噫──这是谁?”

事情就这么简单地发生了我大脑袋老塔爷爷在老家有妻室的事被抖了出来,这也决定了我从此有两个奶奶,一个尖颏奶奶和一个河南奶奶或者兰布褂奶奶。

我的大脑袋老塔爷爷一向精明得很,可此时他却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还想瞒下去。可眼神不对呀,我的河南奶奶痴痴地望着他,他却说她是买甲鱼的原先不太认识。尖颏奶奶松开了我父亲的耳朵,圆润的胖食指点到我大脑袋爷爷的鼻尖上,狠狠地一戳:“滚犊子吧,我早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说,这是不是你的婊子,嗯——?”

我的河南奶奶垂下了头。

我的大脑袋爷爷支支吾吾地把我的尖颏奶奶推进了窝棚。

此时的夕阳正浮在地平线上,天际一片血红。微风里的柳树套子裹着腥香的江风抚摸着我的河南奶。两千多里地,河南奶像狗一样嗅着我爷爷的轨迹,足足找了一年零六个月。

按时间推算,我的河南奶奶应该是我正宗的奶奶,我的真奶奶应该排行老二。但我的大脑袋爷爷从河南来东北做买卖时说自己未婚娶了尖颏奶生了我父亲。这足以说明我的爷爷不是一个诚实的人,对我的两个奶奶统统欠了账。

太阳下山后,屋里的吵闹声停止了。我的爷爷终于从窝棚里钻出来把我河南奶让进了屋,而后,他把我河南奶的兰布包放在了炕稍上。这也从此决定了我河南奶在东北的家庭地位。

这以后,我的大脑袋爷爷没心思在江东江西的捣腾买卖。他整日地抽搐着脸,啃着撇拉疙瘩咸菜,细流着烧刀子酒。喝多了,就抿着河马似的大嘴唱着老塔梆子。我的尖颏奶奶十分高兴,每天都用圆润的手指不停地往后梳理自己的头发,她不停地给我爷爷装酒,用她的话说:“这下好了,省得他到外面去骚拉!”

郁闷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坚强的女人。

我的尖颏奶奶挑起了大梁。她直接的奴隶就是我的河南奶奶和我的父亲。这也决定了我的父亲在今年秋天无论如何也让我给河南奶写篇小说以纪念她的平凡。

我的尖颏奶奶每次给河南奶派活计时,总是把一天的工作排得满满的,干不完,就不让她回窝棚里吃饭。比如说,割柳树毛子吧,尖颏奶奶就是一句简单的话,“河南的,你把前片的柳套子都割喽。”我的天哪!那大片大片的河柳,沿着松花江边,无穷无尽……

我父亲说,当年爷爷家本来是有头驴的,四个小白蹄,一道黝黑的背线,白肚囊,屁股蹭亮,精神头十足,浑身充满力气。可每次碾米,尖颏奶都让河南奶去推磨,从来不让驴帮忙。河南奶也从不反驳,在尖颏奶面前,她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声不吭,她穿着兰布褂在套子里与碾棚之间来回穿梭着,她的影子有点缓慢,每天都伴着松花江的雾气,在父亲的呼唤下走进窝棚。

窝棚后的柳垛像山一样慢慢耸起。

我的尖颏奶奶还是不停地支使着河南奶干这干那。我的河南奶因此只能在晚上我尖颏奶奶极度疲劳之后,才能把一双湿润的眼睛贴在爷爷的胸脯上。

爷爷说,我的河南奶从前懒得像只猫,可他弄不明白,河南奶到我家后为什么这么地勤快。

每天的太阳潮起潮落。

每天的尖颏奶奶都把酒壶装得满满的。

每天的河南奶像石磨一样转来转去。

终于有一天(具体哪一年,我父亲没有准确地告诉我),我的让酒精杀败的爷爷捂着肝部对我尖颏奶奶说:“我要和她单独睡一晚上。”

我的尖颏奶奶眼睛一瞪,狠狠地说:“不行,少扯鸡巴犊子!”

结果,她又把河南奶支到套子里去割柳树毛子了。我的老塔爷爷十分生气,问她割这么多柳毛子干什么?尖颏奶奶说就是要割,没用也割!我一看到河南的,我就闹心!我的爷爷扬起大巴掌说:“日你娘的,你他妈的不是个人。”

尖颏奶奶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就好了!”说着就把尖下颏递进了我爷爷河马一样的大嘴前,说:“你打,你是老爷们就打,不打不是你娘养的,你打呀!”

就在这一瞬间,我爷爷无力地瘫下去了……

三天后,我爷爷死了。

埋葬我爷爷后尖颏奶奶就病瘫在床上,昏迷不醒。我父亲找来乡医后就为我尖颏奶奶打了一口红棺材,准备在尖颏奶奶过世后把她和我爷爷合葬在一起。

这期间,河南奶不在割柳了,她整日望着无边无际的柳树毛子发呆。她还对我父亲说:“那口料子打得真好!你爹来东北时还给了我一块银元。”说完,她泪流满面。

我到现在才知道,天阴了或下雨的时候一定会有不幸的事件发生。

那天就是一个雨天。沙沙的细雨淹埋了我河南奶平凡的一生。那柳树很矮,矮得只有一米高,河南奶穿着干净的兰布褂跪着吊死在那棵柳树上。

这以后,我父亲说在我们家族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我的父亲把我的河南奶装进了红棺材但没有把她和我爷爷合葬;另一件事是我的尖颏奶奶奇迹般地康复了,直到1989年6月才去世……

从春到冬

五叔邮了二十年的信,跑了几万里路;

五叔人老实,病歪歪的身子骨瘦如柴,说起话磕磕巴巴

五叔结过婚,婚后第三年老婆跑回了娘家,没再回来。五叔不怪她,他那玩意天生不行。

以后,五叔在土们岭林场依然当着邮差。这地方没人愿干,孤独的就一幢房子。大约每三天会有一辆马车把信件捎给五叔,再由五叔领着老黄狗步行穿过老林和两道山岗,送到烟谷。

那烟谷是一个伐木场的部落。娘们儿特多。她们的男人在”,一年半年指不上。因此,她们巴不得来个男人磕嗒磕嗒牙。

五叔好脸。除了给他们传递信件,每次进烟谷都带来一些“大虾酥”,分给们的孩子们。分得多的就乐滋滋地跑回屋告诉娘,说五叔摸了他的鸡给了三块糖;分得少的就蹦到柴哚上骂:“树炭黑,雪地白,五叔鸡巴最埋汰。

五叔装生气,脸憋得红红的,挥着一付干瘦的手,磕磕巴巴地说:“你──爷的鸡巴──埋汰哩!”

象这样的骂仗,每次都有,五叔也愿意整这样的景。当然,一有骂声,娘们也就从各自的屋里走出来,象唱戏一样,放下手里的活计,嘻笑着和五叔磕嗒磕嗒牙。

五叔弄不过她们。她们人多,话野,人也浪

有一次,五叔和孩子们正骂着,胖崽娘气鼓鼓地跑了出来,骂道:“老五,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家伙什埋汰,还是胖崽他爷埋汰!”她撸了几下袖子,露出毛乎乎的粗胳膊,“妹,来,把他扒了!

“啾!”烟谷的娘们疯一样地上来,把五叔七手八脚地摁在地上扒裤子。五叔不让扒,象一头被绑住要挨刀的猪似的嗷嗷直叫。

“闪开!”胖崽娘凶势势的撩起衬衫,露出叽叽鼓的大奶子,“给我把住,我让你吃点老娘的奶!”她单腿跪地,使劲挤下乳房,一股清白色的液体就滴进了五叔的嘴里。

“呜——”全场一片欢腾。

──奶奶地!”五叔嗑嗑吧吧地喊。

“你还骂!”胖崽娘奶子贴在五叔脸上,“姐妹,整整他!”

女人们乐坏了,她们至少一冬天没有见过男人了,她们疯狂地在五叔身上胡乱地摸着,揉着,掐着,薅着……

五叔使劲蹬着腿,一会儿哭叽叽,一会儿笑哈哈,一会儿哭笑不得……

“拔啦拔啦硬硬,拔啦拔啦!”女人们看着光模出溜的老五,开心极了。孩子们在外围不停地欢笑着……

“崽他娘,别闹了,别弄坏了!”马寡妇说。

“嗬,老五还有人疼嘞!”胖崽娘松开了手。

五叔拎着裤子借机逃进了树林。

这以后,五叔每次来烟谷都给马寡妇带点什么?诸如顶针、绣线、雪花膏什么的。一天,五叔被马寡妇叫到了跟前,说“他五叔,我家耗子多,你给看看呗?”

“不用看,看,我给──你──做,做两个耗夹,就是──了。”

“看看呗,看看洞呗!”

马寡妇把五叔拽进了屋,关上门,她脸红了,眼睛眯笑成一条线,她指了指炕上的枕头说:“我绣的。”

五叔一看,脸气得煞白,一脚踢翻了桌子,两支柞树一样的胳膊“咚咚”打起前胸来:“收起、你的鸳鸯枕,把,把我──老五──看成──人了!

马寡妇“哇”地一声哭了,好委屈。她边哭边争辩:“我是可怜你,看你做男人白活了一辈子。”

“放你娘的狗屁!”五叔说出了一不打顿的话。转身踹开房门,走了。

以后,五叔再没有和马寡妇说话,马寡妇也象见不得人似的终日不出门。为了这事,胖崽娘差点把五叔吃了,“瞧你那样儿,也不鼓起眼睛照照镜子,瘦得象猴似的,不知好歹,谁他妈要和你睡觉,得他妈咯死,急死!”五叔深知骂不过胖崽娘,蔫不鸡儿的溜了。

这年冬天,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五叔站在火盆旁咳嗽着,他害怕冬天。午,他直起腰走上前摸摸老狗的头,自言自语地说:“雪──停了,我,我们去、送信。这信、压、在、我,我心上、半年多喽,沉、沉哪!”他把邮袋捆在老狗背上,推开了房门。一股冷气使他咳嗽得抽紧了身子。走到第二个山岗时,五叔跌倒了。他流着泪看看老狗,又向烟谷方向指了指……

不久,马寡妇疯了。她拿着一封信给胖崽娘看,给全村的女人看,反反复复地叨唠个没完:“他得了癌,他怕我再守寡,唔唔……”

 

只那么“轰隆隆”地一声,只那么“啊──”地一声惨叫,桥的前部就塌了。他的两腿被板无情地夹住了。

他叫“黑狼”,所有工地的民工都这样叫。实际上,他长得也真黑,脸上脖子都像抹了墨,只有那牙是白的,眼睛像非洲人一样亮。

桥没建成,他还年轻。

他还年轻。

此时,黑狼象电触一样嗷嗷直叫,可民工们仍然小心翼翼地探着步。

人们忘了,塌后的桥是结实的。

工头跑到了桥底。做为工地的承包者,他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那情景,好惨!黑狼的腿已经让石板撞击成碎粉了,正耷拉在桥下。

血,“滴哒哒,滴哒哒”地染红了桥下的小水泡。

“你,去打电话叫救护车。你去叫吊车来,快去!”工头抽搐着瓜子脸,双手痛苦地拽紧了头发。

黑狼不叫了。他黑黑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他奇怪地看着惊恐的人们,仿佛这突来的灾难并没降临在自己身上。

向前指了指,艰难地挥挥手。

人们顺从地闪到一边。

黑狼的眼睛闪烁出碑石一样的光芒,他贪婪地看着远方。

远方有一片梨树掩映的村庄,风正吹着白花摇曳着。

身旁的民工说,黑狼的家在河南,有好多好多的梨树。“日子好吗?”不知谁颤微微地问了一句。“好?要是好谁还来东北当民工啊!”

人群沉默了。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开着死亡之门。

工头焦急地看着黑狼,看着这位干起活来象一头野牛似的汉子:“好兄弟,坚持一点,千万别闭眼睛。

救护车呼叫着驶来,“哧──嘎”在桥头刹住了。车上跳下一名提着药箱的老医生,他推了推要滑落的眼镜,轻轻走到黑狼跟前,摸了摸黑狼的脉博,又跑到桥下看看黑狼的双腿。看得出,他是个很有经验的医生。跟在医生后面的工头问了一句什么,老医生恼怒地摆摆手:“吊车不能吊,也无法吊,只能,”老医生做了一个锯的动作,“否则他活不了!”

“现在──?锯腿?”工头脸上惊讶得象蝈蝈。

“对,摆个简易帐篷,再打电话给市医院,马上派个止血专家来。”老医生指示护士迅速给黑狼输液,并和蔼地告诉黑狼:“你得手术,就会好的。”

黑狼冲他笑笑,很勉强。摇摇头。张张嘴。可出的声音却很弱很小,“求……你,别锯俺的腿。”

“不这样你活不了,孩子!”老医生充满爱意地说。

“俺知道,可俺……求,求你了。”黑狼突然哭了,泪珠从地落满灰尘的黑脸上划开道道,又飘落在石板上,好可怜!

“不行,这是我的职责,我是医生,我不能见死不救啊──”老医生轻松地做了一个鬼脸。

满身灰尘的民工都眼巴巴地瞅着同来的伙伴。

“黑狼”工头弯下腰,眼睛湿润着,摸了摸黑狼的头,“好兄弟,留着生命吧,你还年轻

黑狼依旧摇摇头。

“别这样,这样把我坑了。我知道你有个眼瞎的老娘,我把她接来,再给你娶个媳粉(妇),帮你在东北安个家,啊?你还年轻,啊!”工头说。

黑狼咬咬嘴唇,眼神跳闪了几下,又低下了头,他拔掉了输液管,坚决地说:“你……要是……强行的话,俺日你祖宗!”

老医生皱了一眉头。作为医生,他是个心学家,他看得出黑狼内心的绝望是任何手术无法治愈的。他真的不明白,这么年轻的人为什么这么轻视生命,难道天底下的小人物,都奢望自己完整地来到人间又完整地走完一生?他无奈地望望工头,又瞅瞅周围的民工长叹了一声,“你顶多还能活20分钟。”老医生得自己的话超越了人道,他歉意地看看黑狼,“打一针强心剂吗?”

黑狼感激地点点头,又艰难地抬抬手,示意工头到他边来。

兄弟,有啥话你就说吧。”工头流着泪。

黑狼露出一口白牙,象一条躲在枯河床上的鲤鱼,命张着嘴:“求……求你,别──再──偷工减料了…”

    

那年,母亲瞧着房顶的窟窿长长地叹气。那窟窿不大,只有洗脸盆大小,这至少可以说明我们家并不富裕。

一九六四年的夏天就是这样的。母亲的愁苦声和雨点无忧无虑地打在我家土炕上的“叭叭”声,滋润着我刚出生的童年。

那场雨不大,雨从房顶漏下来时却是大滴大滴的。我用六月的眼睛瞧着母亲扯着家里唯一的一块塑料布为父亲挡着雨。

父亲还像我没出生前一样,咕咕叽叽地骂着母亲不专心为他挡雨。当时,我所看到的就是母亲身上湿漉漉的,父亲在母亲的世界里吸着烟。那烟转了几个弯儿后就从窟窿里飞走了,这情景就没有多少人看见。

接下是十二月。十二月是大月我不会忘记。那个叩击生命的冬天有很多很多的雪,有大片大片的哀愁和那个婴儿的呼唤,那就是我。

大约秋天父亲从河南出差回来,指着母亲隆起的肚子惊叫地说:“怎么不告诉我,孩子这么多!要穷死呵,去,做喽!”

母亲没去,在通往九台县医院的木桥上她迟疑了一下就从桥下面走了过去又走了回来。桥下面的小南河结着薄薄的冰。

我说:“妈妈,秋天的水很凉。”母亲说:“看你命大不大吧。”

七个月的我依然睡着。只因为那一声啼哭,父亲说这小子的声音有点特别还是别扔了,就从雪地上抱起我回家后扔给我母亲说“别哭了,操,这不弄回来了?”

坐在2014年秋天的窗前,我想象不出躺在雪地上的我的脸蛋是不是红的。

这可能与我的母亲是个富农的女儿有关。那年的冬天太阳很亮很冷。我姥姥感激地给我父亲磕了一个头。我父亲说“这是咋的啦,咋瞎磕呢?”我姥姥高兴得哭着对我的母亲说:“闺女,你有福哇,苦日子就是甜日子,啊,总算找个贫农的,啊……”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年代找一个有贫农背景的女婿对我姥姥有多么重要,也没有人知道在那个特殊背景下出生的我,为什么事事都要学会坚强。是的,我六岁就上学了,七岁就学会了自己做饭,并且养一只奶羊。

天,我背着书包从学校跑回家端起饭碗没来得及擦把湿润的头发,父亲就对我说:“羊哪?”我说:“完啦忘啦!”我扔下饭碗跑进雨幕,我的羊丢了。

回家后,我靠在屋外墙根听到里屋响起两声很响很脆的拍击声。父亲说:“都是你养的杂种!”母亲没吱声。

我的父亲眼睛很大,脾气很古怪。吼起来吓人,打起我母亲没完。我记得,十三岁的时候我父亲念完了大学对我母亲说:“你滚吧。”我母亲勾下头 ;三十四岁的时候他当上了右派,对我母亲说:“都他妈怨你!”我母亲又勾了一下头。四十九岁那年他突然当上了书记,对我母亲说:“离婚吧?”母亲的头被薅起来时,眼睛是闭着的,像关闭的很久很久的大门。母亲的心里流泪了么?我想肯定是。倚着“炕琴”母亲对我说:“不为了你们五个孩子我早死啦!”

父亲和母亲相伴走到晚年。父亲是薅着母亲的头发走过春天走过夏天走过秋天走过冬天的。

那时的天空只有一个太阳,就像八百里瀚海只有一种颜色和我只有一个父亲一样。我的心里充满着对父亲的敬畏和忠诚,每一次看见父亲打母亲,我都想背叛他,上前揍他一顿。

接着,有一天,大概是上午吧!

门开了。父亲领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这是你吴姨!”父亲让我叫我没叫,我都是少年了我什么都懂,别拿我不识数,我在心里杀死了父亲。

父亲很温和的和母亲说话,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可能屋里多了吴姨。吴姨梳着长发发很黑,后来我知道她三十多岁还没成家。不知道是不是处女,是不是让父亲“闷”了。

吴姨走了,没往炕沿上坐一下却拍了三下屁股,气得我真想往她腚上打上一针大号的针头。
父亲回屋拉长着脸。一步蹿上炕就给母亲一个耳光子,又薅起母亲勾着的头拿一把剪子对准了我母亲的脖子。

站在旁边的我害怕地缩了下身,接着使劲攥紧拳头大声地喊:“你放下,爸爸!不许欺负我妈

这是我第一次背叛父亲,也是我第一次到母亲的抱怨和看到母亲眼里从来没有过的水一样的光芒。母亲转过身拉着我的手哭了。我知道我很弱小,这也决定我的每一次努力,都爆发出极强的力量,我想让母亲因我而骄傲,并愧于她当初的选择。

父亲六十二岁这年,眼睛花了。精瘦的身子贴在炕头上一鼓一鼓的。我的母亲每天照顾着我的父亲。因此我说我的父亲离开我母亲他活不了。

那天,我在《吉林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小说《母亲的膝盖》。是写给母亲的。小说里叙述了父亲因为粥里放水太多打我母亲一事,我母亲听了眼圈红了哭出了声。我父亲说没有这事,我从来没有打过你母亲你他妈瞎写竟扯到老子头上来了。我语。大约过了三天,一位朋友要看这篇小说,我打开作品集时它失踪了,找遍了抽屉找遍了书柜找遍了里屋外屋的每一个角落。父亲说他没看见,后来又从眼镜盒里颤抖着拿出那篇文章说:“别给别人看了,行不?儿——子!”我听了心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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